偶然翻出The Gods Must Be Crazy (《上帝也疯狂》)这部比我年纪还略大一点儿的“老”电影,思绪一下又飞回到我一直所向往的那片神秘的土地,只不过这一次主角不再是Okavango肆意涌漾的河水,而是隐居于Kalahari沙漠腹地的布须曼人。片子的画面质量和剧情设置皆可一笑置之,唯有老导演Uzy对现代文明的叩问是令我为之一震的,类似的叩问在宫崎骏老先生的《幽灵公主》中似曾相识。
两种生存方式的对比是如此鲜明,以至于刺眼,导演的褒贬之意溢于言表。但是,难道我们的文明真的走错了方向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Uzy的镜头里,赤身裸体的布须曼人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享受着生活,没有私欲,当然也没有纷争,不必每天被6点钟的闹钟吵醒,也不必整天担心被老板炒掉,这样的场景难免会让人想到伊甸园,想到《黄金时代》。然而实际情况是,或许布须曼人真的很快乐,但至少从物质上来讲他们从没有生活在天堂里,现在更不是。想想吧,有谁会主动选择Kalahari这块不毛之地作为家园呢?有谁想尝试一下在零度以下的冬季夜晚光着身子睡在沙地上?反正这不是我所想象的天堂的样子。但他们别无选择,那里是这个古老民族最后的“保留地”。
"THE Bushmen were members of a division of the human species that in all probability once occupied the whole, or nearly the whole, of the African continent. It would seem that they were either totally exterminated or partly exterminated and partly absorbed by more robust races pressing down from the north, except in a few secluded localities where they could manage to hold their own, and that as a distinct people they bad disappeared from nearly the whole of Northern and Central Africa before white men made their first appearance there."
从Bleek和Lloyd1911年发表的研究笔记中可以清晰地勾勒出这个人种的命运:布须曼人(Bushman, or later 'San')曾经几乎是整个非洲大陆的主人,只是由于进化缓慢,逐渐被发展出更高文明水平的Hottentot人和Bantu人所取代(这是一个相对文雅的词汇,它掩盖了征服的血腥过程,想象一下白人是如何取代新大陆的印第安人的吧),所以当后来的白人殖民者发现他们时,他们的生存区域已经收缩到了沙漠腹地。当然,也正是由于与世隔绝,这最后的一小部分布须曼人才得以幸运的存活下来,得以出现在那个神奇的相机镜头前。
下面这张来自《国家地理》的地图清楚地标明了布须曼人领地不断萎缩的过程。
http://www.nationalgeographic.com/ngm/0102/images/feature6_mapFull.jpg
布须曼人的文明几乎一直处于停滞状态,其语言古老得令人类学者挠头(瞧瞧那个可爱的Xixo的扮演者,他的名字里还夹着一个!号呢,发这个音要把舌尖卷起来点一下上颚再快速收回,老天,这是个什么音阿),他们学习新事物的能力也相当的差,殖民者曾经采取的改造计划均以失败告终(当然也可能与方法有关),南非境内的布须曼人就是这样慢慢灭绝的。所以他们到现在还仍然只会制造木制工具,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虽然生存条件恶劣,生产力低下,但这些并不妨碍布须曼享受生活的快乐。他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乐观精神,这样的乐观精神在其他“野蛮人”的社会中也常常看得到,比如南美的南比克瓦拉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一丝不挂)。反倒是我们这些享受先进物质文明的现代人整天愁眉不展,苦于生计。看来所谓幸福感更多的是与欲望而不是现状相关,中国不是有句老话“知足常乐”嘛,那些进化上的落伍者倒是都颇得懒汉哲学的真谛——当年我就是受了Heinrich那篇懒汉哲学的影响,从此以懒为荣了……不过如果我们都在为幸福而奔忙,那么似乎确实有必要停下来向Xixo取取经了。如果用快乐来评判,布须曼人的生活的确比我们更接近天堂。那么到底是谁走错了路呢?
恐怕已经来不及考虑了。很显然,这样一种生产力落后的文明是无法自保的,即便它可以提供更多的快乐。就算那里曾经是天堂,撒旦也必定会闯进来——一个普通的玻璃瓶子,从一个飞行员手中偶然降临于Xixo的族群,便足以引起一场未有过的纷争。虽然在影片的结尾,Xixo将那个带来邪恶的瓶子潇洒地掷向了云间,但是谁又能保证这样一个脆弱的文明能够抵挡撒旦的下一次进攻呢?事实上,这片伊甸园现在已经沦陷了,年轻的布须曼人已经开始接受文明世界的事物:自行车、收音机,他们甚至已经学会通过诉讼索取药物专利使用费了!布须曼文化,那些举世无双的追踪高手,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多久呢?一种代表先进生产力的文明取代落后的另一种,进化的脚步从来就不思考其他复杂的问题,达尔文主义就是这样直白,胜利只用生存来衡量,这是一条单行线。很遗憾,我们已无从回头,只能走下去。
在寻找幸福的道路上,我们离也许曾经拥有过的那个伊甸园越来越远,也许,在这条单行线的尽头也还有另一个天堂在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