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小姨年轻的时候是个端庄的女子,淳朴善良,精明能干。
姥姥四十多岁时生下小姨,在小姨前面已经有了妈她们四个女孩,生活的艰辛无奈,让姥姥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照顾她,执意要把她送人。是姐姐们坚决不肯,于是她就像姐姐们的孩子,在姐姐们的拉扯下长大成人。姥姥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孩子与她相依为命,为她养老送终。
小姨上学到初中二年级,没有毕业就辍学了,不过他们那个时候上学几乎不上课,常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她是比较乖巧的学生,有更好的差事,给墙上写标语,我记得整整一个冬天,他们顶着凛冽的寒风在村子大街小巷临街的墙上写满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农业学大寨”这类标语。那个时候,姥爷是脑血栓后遗症,痴痴傻傻,有一阵子连大小便都解决不了。这时,小姨和姥姥提出不再上学,要去生产队劳动,就这事姥姥和小姨争执了好几天,姥姥说你去上学,小姨拧着不去,姥姥拗不过小姨,也是生活所迫,小姨到生产队劳动了。
小姨十二三岁时姥爷就由于脑中风生活几乎不能自理了,这时姐姐们已经出嫁,是她为姥爷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日夜侍奉,一直到姥爷去世,前前后后七八年的时间。尽了一个男孩养老送终的责任和义务。
和小姨父谈恋爱那阵子,是小姨生活中最阳光灿烂的日子。羞涩,喜欢,萌动的爱意,对未来的憧憬。生活中出现了这个壮壮实实的青年男子,感觉生活有了依靠,踏实了许多。
小姨父做了姥姥家的上门女婿。小姨和小姨父结婚一年以后生下了大儿子。按当初的约定,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姓娘家的曹姓,恰恰生了男孩,姥姥和姨们一个个眉开眼笑。一家人对这个孩子偏爱有加,就是到了现在妈一旦说起勇勇这个孩子,眉宇间就会绽出喜悦,那是我们曹家的孩子,我们曹家有后人了。在乡村,没有男孩就叫绝户。没有儿子是姥爷终生的遗憾,更是姥姥心底的痛,妈她们说起没有男孩的苦衷来到如今都有一箩筐的委屈要倾吐:歧视,凌辱,哀伤,无奈。所以当小姨的儿子呱呱坠地时举家欢喜。后来的日子,姨们对这个孩子更是格外疼爱。
过了几年,小姨夫妻顺理成章生了第二胎,却给大家带来了意外的惊喜,是龙凤双胞胎,姥姥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招呼大的照看小的,忙得不亦乐乎,日夜为这些孩子操劳,眉宇间洋溢着不尽的欢喜和满足。
小姨夫妻吃苦耐劳精明能干,日子很快就好起来了,他们翻盖了原来的房子,把原来破败的院子整修一新。
小姨隐忍大度。小姨和小姨父结婚后生活在姥姥家,姥姥和小姨父之间难免会有矛盾摩擦,姨父的强硬,姥姥的固执,小姨夹在中间,一边是母亲,一边是丈夫,都是至亲的人,使她常常处于左右为难进退失据之中。是小姨的大度,包容了这一切。过节的时候姐妹们聚在一起,小姨从来不说家里的这些琐事,小姨像一泓清泉,将这些生活的酸甜苦辣都溶于其中,使这个家和谐安宁。
小姨的生活里充满了苦痛和挣扎。天有不测风云,小姨父在九十年代初查出了糖尿病,那时他才三十出头(虽然糖尿病还是医学界没有攻克的难关,可只要自己精心料理自己,二十年的患者至今生活得好好的人有的是),粗糙的生活,不良的习惯,使小姨父的病情发展异常汹猛,零六年开始出现并发症,姥姥去世那年,小姨父的眼睛几乎就看不见了,也就两三年的功夫,小姨父的病情日渐恶化,发展成肾功能综合症,零八年冬天,那是一个漫长寒冷的腊月,小姨父带着许多未尽的事宜,带着莫大的遗憾,告别他生活了二十多年深深眷恋的家,如一缕青烟随风而去。
小姨父的英年早逝,让小姨的悲怆如漫天的大雨倾盆而下,沉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世事如此艰难,小姨父生病这些年来,小姨家里家外一把手,在家里洗碗做饭,打扫洗涮,照顾病人,什么都得她干;在地里又是一把好劳力,自己种着十多亩的土地,耕地浇水,锄搂碾打,什么也得自己干。一天还有三四个小时要到村里的玛钢厂打工,放下耙子抡扫帚,每天陀螺一样连轴转。她和大儿子拼命打拼,维持着一家六口的生活,还供两个孩子读书,更多的是为小姨父看病,吃药打针,沉重的医药负担,那时还没有任何医疗保险。
生活中有太多的无奈,小姨的双胞胎孩子比我儿子大一岁,与我儿子同一年上学,零八年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到榆次一中;这俩孩子学习也不差,女孩考到四百八十多分,男孩考到五百六七十分,但当时姥姥去世不久,大儿子已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小姨父的病情日益恶化,吃药打针住院接连不断,家里根本就无法拿出钱来供这俩孩子继续读书,为这小姨百般纠结万般苦恼,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万般无奈之中,他们只能过早的辍学,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
而今,小的未成人,老的未送终,他就永远地去了,将这千斤的重担留给小姨。小姨心里的悲心里的怨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小姨父的棺木抬出院门的那一刻,小姨嚎啕着匍匐在地,好几个人都扶不起她,在场的人心酸无比,个个喟然泪下。
有半年多的时间,小姨走不出抑郁,但她心里明白,逝去的去了,生活还得继续,她是孩子们的主心骨,没有她这个家就会垮掉。她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努力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空。
小姨要强,如今,孩子们都在玛钢厂打工,她为大儿子看着孩子,还要料理好所有的家务,地里的活还得她干着。但小姨一声不吭,默默的承担着这一切。从不抱怨,更不会和任何人说起她的苦楚。我们偶尔回去,总是说孩子们如何顾家,如何吃苦,更不会说起婆媳间的矛盾。
今年春天,小姨已经为小儿子买了一个院子,而且说,今年下来基本就能还清买房的债务,我着实为她高兴。
院子里的枣树叶子越来越茂密了,开花时如雪、如霞,繁花一树。我从心里为小姨祝福,愿她今后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我和我的姥姥
2018年一场交通意外,让我和我姥姥天人永隔。时至如今,我仍然无法释怀,始终不敢相信,身体一向康健的姥姥就这样离开了我。在思念姥姥的日子里,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就这样离我而去。
那年女儿2岁,我全职在家,因为家里经济压力太大,老公和我经常吵架。要强的我也不愿意自己过这种掌心向上的日子,和妈妈商量让她帮我带一年娃,我去上班。妈妈一直不赞成我在家带娃,家里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大学生,最后也沦落如村妇一样,洒扫浆洗。
很快在那年中秋节我把女儿送回了家。怕女儿有情绪,我决定在家待一周,让孩子渐渐和姥姥熟络。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中午,妈妈接过一个电话,脸色变了,对着我说“你姥姥在医院,你舅舅说让我们过去。”
“怎么了?”我惊愕的看着母亲。
“听你舅舅说,今天坐邻居的三轮车,邻居还没等你姥姥坐稳就开动了,姥姥年纪大了,就显得笨手笨脚,一个后仰,摔到了后脑勺。”母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催促着父亲。
“那我也去看看吧”我紧张的对母亲说着。
“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医院人多眼杂,你在家带着孩子吧。”我知道母亲有自己的考量,而且家里的交通工具不多,我就没有跟去。
爸妈风尘仆仆的走了,我的心一直忐忑不安。
姥姥刚刚过了70大寿,身体还是很硬朗的。姥姥一直在信奉基督教,每个礼拜都会去教堂,20多年雷打不动,从未间断,除非家里有客人来,特别是我去了她家,她才会请假不去。
姥姥勤劳一生,总是闲不下来。忙里忙外,姥姥会记得每一个人喜欢吃的蔬菜,春夏秋冬的应季菜,都能在她的菜园子里找到。姥姥也会做各种家乡的特产,粽子,豆腐乳,辣椒酱,干豆角,酸菜,笋干,米酒汤圆,每次去姥姥家,我们总能大包小包的装一麻袋,而且我们还拒绝不了,她总会说,这个可以留的,我都洗的干干净净,就怕你们嫌脏。姥姥一边装,一边说,特别是我的大孙女,长大了,嫁人了,去那么远的地方,我都记得你喜欢吃的东西,可你都不回来看我了,趁我还在,能拿就多拿点。
姥姥为人淳朴和善,对自己却非常节省,对别人却很大方,别人有困难,她也总是全力帮助别人,不考虑自己。直到姥姥离世,后来母亲告诉我,姥姥给了她2万,给小姨1万,舅舅1万,这些钱说是借给孩子们的,但是姥姥从来没提过让自己的孩子还钱。而姥姥的这些钱都是姥姥一分一分攒的,姥姥的节省也会引起子女们的责备,因为有时姥姥为了省1元钱的公交,徒步12公里去做礼拜,早饭也不吃,实在饿了,买碗5毛钱的白粥。有时被教友们知道了会责备舅舅不孝,舅舅难背这样的黑锅,也会和姥姥吵架。
姥姥做了基督信徒以后,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圈子。为了能让自己读更多的经文,唱好赞美诗,姥姥还自学了汉字和写数字。姥姥讲给我听得时候特别自豪。我读初中时,姥姥就是基督信徒了,那时还是我经常给姥姥抄写经文,可我要一周才能回去,后来高中,大学了,回去的时间少了,写经文的人难求,姥姥就自学了。
“滴滴”我从心烦意乱中回过神来,是爸妈回来了。
爸妈的脸涨得通红,表情严肃,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
“哪有这样的人,这不是杀人吗?明明人还没坐稳怎么能发动车呢?”妈妈愤怒的说道。
“情况怎么样了?要紧吗?”我急切的问道。
“还不知道,安排住院了,你舅舅请了一个护工,你姥爷说今晚他守夜,让我们回来了。”妈妈生气的说道。
原来上午姥姥准备去做礼拜,但是迟到了没等到车,刚好邻居老两口也是去做礼拜,女的跟姥姥是教友,就让姥姥坐他们的三轮车去。姥姥平时是很早的,她喜欢去做礼拜,但是早上和姥爷发生口角,姥姥很生气刚好碰到别的老太太,就聊起来了,一下子忘了时间。
姥姥和姥爷结婚50多年了,可感情却一直不好。姥爷是享乐派,好吃好赌,对子女也是不带疼的,最害怕自己生病受伤,最关心自己。越老了,两人感情越淡,年轻时都很少打架,反倒老了,还会动手打姥姥。
“早就跟她说过不要坐别人的三轮车,非不听。”妈妈伤心的责备着。
“今晚就姥爷一个人可以吗?现在结果没出来,也是危险期啊”我有点担心。
姥姥的三个孩子中,我妈排行老大,舅舅排行老二,小姨最小。都是小学毕业,没什么见识。而且她们骨子里都是男权思想,觉得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要指望着舅舅的,只有舅舅才是吴家的继承人,才有话语权。姥爷也是个特别重男轻女的人,自然妈和小姨不敢拿主意。
“我也没办法啊,我们只能听你舅舅的,谁让我不是个男人。要是我有几十万,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妈妈撑着头,无奈的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妈,人命关天,你是老大,你可以给个方案啊,每家要出多少钱,到时候一起平分就是,现在最好是有人在身边。”我有点激动的说道。
“你不要管,你舅舅已经请护工了,难道护工不比我们专业。”妈妈呵斥道。
我不敢多说,毕竟她们才是姥姥的子女。
可我是姥姥带大的,都说隔代亲,我总感觉长辈们的方式欠妥,现在的姥姥是最需要她们啊。
果然那晚出事了。
第二天妈妈还是照旧忙着家里,我也没太在意,加上女儿正是黏妈妈的时候,我没太往坏处想。
中午吃过午饭,我提议去医院看看姥姥吧,妈妈同意了。而妈妈的思想觉悟还是停留在人情往来,说我去医院让我给500元钱给舅妈,是看望姥姥的钱。而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担心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摔到后脑勺对老人而言应该是很严重的,而且姥姥在摔倒后的第一时间不是打120送到医院的,而是邻居老夫妻一路骑着三轮车颠到医院的,而此时的姥姥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为大家的无知感到愤怒,也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无助和愧疚。
赶到医院我终于见到了姥姥,姥姥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牙齿紧咬,双目闭着。姥爷还在和隔壁的护工谈笑风生,见我来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逗我的女儿。那一刻我的愤怒冲破头顶,妈妈像个无助的孩子,不懂自己的母亲怎么了,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去减轻姥姥的痛苦。
我走过去握着姥姥的手,轻轻的呼唤:“姥姥,我来看你了,我是杏杏。”姥姥的眼睛睁开了,情绪很激动,她挣扎着要起来,要拔掉身上的管子,大拇指上的夹子。护工看见了,一把把跑过来摁住姥姥,妈妈跑过来哭着握住姥姥的手求道“娘啊,你不要动啊,对你不好啊。”
我跪到地上,抱着姥姥的头,姥姥的嘴抽动着,想跟我说话,可是现在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我紧紧的盯着姥姥的眼睛,蓝的发光,那么闪亮,仿佛那里有千言万语。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眼神。姥姥还在挣扎。我凑到姥姥的耳边说:“姥姥,我来看你了,我知道你认出我了,你要好好治疗,会好起来的。”姥姥渐渐的平静下来。
护工对着妈妈说:“昨晚也是这样,把我累得够呛。别的病人都能好好听话,就这老太太不消停。不过你们看,累是累点,我可是很尽心的,身上衣服被子我都是换得干干净净。”妈妈连连道谢,说着安抚的话。可我却难受到极点。
姥姥一直身体很好,突然遇到这样的事,自己也一时接受不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姥姥不习惯穿成人尿布,也不习惯用夜壶拉在床上,总是要起床自己去厕所,可是医生交代现在病人一定要卧床。可第一天晚上,姥爷睡着了,护工照顾别人去了,姥姥一个人起来上厕所,再一次在厕所摔倒了。这是后来,我在隔壁床听到的。
愤怒,愧疚和无助一直冲击着我,那个最爱我的人如今那么脆弱的躺在病床上。她爱着这一大家人,可到她需要亲人在身边的时候,我们都做了什么。
一会儿医生过来叫着姥姥的名字,问谁是家属,可以去看姥姥的病例。医院里只有我爸妈和我,还有姥爷。他们也听不懂医生说的,就让我去了。我跟爸妈说,还是打个电话给舅舅和小姨吧。
医生问我是谁,我告诉她是外孙女,他看我应该是家里比较见多识广的人,很认真的跟我讲了。姥姥后脑着地,颅内有淤血,后脑颅骨震碎,片子里可以看到很多裂痕。如果不尽快做开颅手术,清除淤血,病人可能活不过明天。我的手颤抖着问医生:“那如果做了手术,胜算有多大。”“看情况,也看每个人的体质,有的比你姥姥年纪大的也能还活几年,也有一直昏迷不醒的,也就是植物人,所以这个事情还是要你们自己商量一个结果,但是开颅的话能救命。”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病房,舅舅和小姨已经来了,我强忍住悲伤告诉了她们姥姥的病情和医生的嘱咐。舅舅开始骂骂咧咧“做...做...做什么手术,开颅有用个啥,71岁也能死了。”医院的人都看着舅舅。
我终于绷不住了,一个人坐到走廊里大声哭起来。我气愤舅舅和姥爷的态度,也自责自己为什么都知道这些事情,却不敢告诉妈妈这样的病人要如何照料,我恨自己没有能力给姥姥做开颅手术,也恨自己没办法接受姥姥手术后的结果,更加心寒,一生善良的姥姥怎么会有这样的子女和老公。更害怕姥姥就这样走了。
我不顾来往的人群投来异样的眼光,嚎啕大哭。女儿还在病房里玩着姥爷买的气球。妈妈好像感受到外面的哭声是我的声音,走过来问我,你这是怎么回事,在这里哭啥。我一直摇着头,好像要断气一样,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妈妈看我哭得那么撕心裂肺,也跟着抹起眼泪。
小姨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揉着眼睛说:“不要哭了,等下你女儿都被你吓到了。”不一会儿爸爸带着女儿过来了,女儿看我那么伤心,哇的一声害怕的哭起来。妈妈和小姨拍拍我的肩,我们会救你姥姥的。
我抽噎着止住了哭声,告诉他们,护工不可靠,晚上还是要留自己的人在病房。那晚我爸爸留下来了,舅舅和舅妈承诺晚上会来探望,后来我爸说,没有来。
回去的路上,我和妈妈讲,昨晚的再一次摔倒是我们大意了,我很自责。若我们都在,姥姥不至于这么严重。你和小姨,还有舅舅要轮流看护。
那时舅舅刚好租在县城,离医院近,我们和小姨一家都住进了舅舅家。
尽管陪床照顾的分工比较妥帖,但是姥姥的情况确是每况愈下,急剧下降。
第三天中午,小姨和舅舅因为开颅手术的事情大吵一架。
小姨拿不定主意就打电话告诉了姨父的姐姐姐夫,姨父的姐姐姐夫都是中学老师,小姨很信赖她们。她们告诉小姨还是要听医生的安排,必须马上手术。
舅舅就不太同意,觉得这样风险太大,而且姥姥会被弄得面目全非。说不定有奇迹,就一直在医院养着也行。舅舅那时正是生意的鼎盛时期,他不缺钱,但是工地忙,他抽不开身,不希望天天被叫来医院。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舅妈和她的妈妈,左一言右一语的责怪着姥姥,舅舅不耐烦的数落了舅妈,然后坐在一旁哭了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妈妈和小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舅妈说,你别看他大男人一个,其实是最怕事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你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顶不住,他不顶事的。妈妈和小姨走到房间里也开始抽搐着。
我是希望姥姥可以手术的。
最后小姨还是决定手术,舅舅不表态,也签字了,但是嘴里还是说着,我不同意啊,是你们同意的,有啥事以后可别说是我的错。
开颅手术之后,姥姥被推进了ICU,第七天,姥姥被救护车送回家了,也被告知准备后事。得知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我的工作地方。
舅舅跟我讲,若我工作忙,也可以不回家。
由于手术,姥姥身上插满了管子,全脸肿胀,教友们在床前看着痛苦的姥姥,唱了诗姥姥就走了。
出差回来的路上,我接到妈妈的电话,姥姥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一样,我哭了整整一天一夜,老公怎么劝也劝不好,眼泪止不住的流,只记得老公进来了又出去,饭菜放在桌上一口没吃。
思绪就好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眼前划过,而我答应姥姥的事情,完成得寥寥。
1岁那年,妈妈怀上了弟弟,家里条件差,吃不上米饭,姥姥担心把我养坏了,就把我接到了身边。这一养就是5年。
被姥姥揍过,更多的是狠狠的疼过。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蛋皮汤,姥姥就会养很多小鸡,那时候养鸡不像现在买就可以,还要母鸡孵,存活率很低,尽管如此艰难,姥姥还是能保证每一天一个鸡蛋给我。
因为姥姥的偏爱,舅妈没少给我姥姥气受,所以表弟也是他姥姥带大的。
有一次,姥姥煮了好几个菜,可就是没有蛋皮汤,我摔碗生气不吃饭,刚好邻居奶奶来我家看电视,见我乱发脾气,就对姥姥说:“这孩子被你惯坏了,爱吃不吃”姥爷理都不理我。姥姥又丢下饭碗去给我做蛋皮汤。如今我自己的女儿也喜欢喝蛋皮汤,我却做不到这样满足她。
上一年级时,我回到自己爸妈的身边,走的那天姥姥不敢送我,我走得匆忙,读幼儿园的书桌还在姥姥家的学校里,老师带话给姥姥,让搬回去,后来妈妈告诉我,搬桌子的那天,姥姥一路哭回来的。
读小学后,妈妈去了外地打工,爸爸花销不知节制,照顾我和弟弟也比较马虎,迫于姥爷的压力,姥姥不敢来看我们,只能我们自己每周五晚上去姥姥家,周天回来。去姥姥家,是我们每周最快乐的时光。姥姥每周都会偷偷的买好肉煮好汤让我和弟弟饱餐一顿,走的时候,米,油,菜都会给我捎带一些回来。姥爷小气,没少给姥姥气受,为了减少矛盾,姥姥总是要提前把要带给我们的东西提前藏在邻居家。
再后来读初三到高二在姥姥家也住了三年,我陪姥姥一起做礼拜,种菜,摘绿豆,我好像又回到小时候那样,跟在姥姥后面做跟屁虫,撒娇。姥姥也会像小时候一样偷偷给我买好吃的,塞钱,帮我保守秘密瞒着我妈。甚至比我妈跟姥姥还亲,我每次放学都会去姥姥家,去抱抱姥姥,和姥姥聊天。
上大学后,我去了外地,姥姥好像一下子老了,我的翅膀也硬了,不经常去姥姥家。就算去了也不留宿,觉得老人琐碎。
大三那年春节我去了姥姥家,吃过午饭我硬要走,姥姥留我,我拒绝。姥姥把我的东西藏起来。我趁姥姥去洗东西的时候,偷偷溜走,谁知道被姥姥发现了,姥姥不干了,提着桶急匆匆的赶来,哭丧着脸说:“今天非不让你走,你要走就是不认我这个姥姥。”迫于妈妈的面子和不让老人伤心我留下来了。妈妈对姥姥说:“你这是何苦受罪哦,忙前忙后的服侍她们。”姥姥乐呵呵的说:“我乐意,为了我的外孙,我不觉得累。”
参加工作了,见姥姥的次数越来越少,通电话,姥姥也说不清楚,她不是耳朵听不清就是分不清现实和电话。
来往少了,牵挂就多了,妈妈说姥姥总是念叨我。我也时常担心她的身体,给她买过钙片,她常常出去炫耀。
她一直想买一只玉手镯,我年年承诺,直到最后也没能给她如愿,还是舅舅给她买了,她欢喜得不得了。
我结婚的时候还住在婆家,姥姥想着等我买房子了要接她去住住。
一切在那场意外里戛然而止,我来不及多尽孝,她已离我而去。
我赶上最早的列车,参加了姥姥的葬礼。
我跪在姥姥的灵前,心碎一地,泪雨滂沱,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差点晕过去。
我还记得每年春节那一杯杯滚烫的米酒圆子,还有我专属的鸡蛋面,下面还会多压一个鸭蛋,这是姥爷不知道的,也是其他弟弟妹妹没有的。我记得你总是对别人提起我那份骄傲和自豪,我记得有时我妈跟我吵架了,你还是会想着我。
可我已经丢失了你,我的姥姥。再也没有人像你那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