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市建设的导向与规划
汉代作为我国封建社会前期经济发展的高峰期,在城市建设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众多的城市建设上,颇具时代特色,体现出它固有的城建导向或指导思想,突出地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注重地理环境。汉代对于国都的选择除考虑到政治、经济、军事诸因素之外,同时还考虑到自然环境等各方面的条件。《管子·乘马篇》说:“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就是说,在选择国都时,必须充分考虑到地理位置和水源条件,并因地制宜地规划城市的城郭和道路。在《汉书·张陈王周传》中就定都何地问题,有这样一段记载:“刘敬说上都关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东人,多劝上都洛阳,洛阳东有成皋,西有般龟,背河乡洛,其固亦足恃。(张)良曰:‘洛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夫关中左殷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槽辘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刘敬说是也。’于是,上即日驾,西都关中。”此段文字,无论是刘敬、张良,还是主张定都洛阳的大臣们,他们在考虑定都地点时,都非常注重自然条件的优劣。这不能不说是汉代建都思想的一种反映。
注重地理环境的原则,不仅应用于国都的选定,而且也应用于一些中、小城市乃至边城的建设。晃错在申述其“徙民实边”的主张时说:新建城邑,应该“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审其土地之宜,理其草木之饶,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降陌之界,先为筑室,家有一堂二内,门户之闭,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恤,坟墓相从,种树蓄长,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汉书·晃错传》)可见,在营立新城时,首先需要审其生态环境,水质优劣、土地痔饶,同时,对城市建筑的各方面,包括城垣、间里、街道、住宅、墓地、祭祀场所、医疗设施等也得进行综合考虑。
据《城煌庙记》载:“蜀地土惟涂泥,古难版筑,至秦惠王始命张仪与蜀守张若城成都……其椎初作,壤颓莫就。有大龟周旋而行,禅垒堵依准而立,即今城也”。依龟爬行的路线修筑城垣,当为神话传说,然表明在秦惠王时修建城垣对地质状况考虑还不够,尔后认识到这点,才得以筑城成功。这个例子,表明了地质状况直接影响着筑城的成败。人们从这里也必然吸收不少教训,在以后的筑城中定会注重地质状况。经过几百年的筑城实践,到汉代建城时,对地质等自然条件有所考虑则是一定的。
以上列举的事例,说明汉代在建城思想上,已不囿于“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礼记》,岳麓书社1988年12月第1版)的规定,而是越来越注意自然环境的因素,确定城址。
其二,强调庄严、重威。这在汉代以前就是如此。明显表现在高台建筑上,特别是各级统治者发号施令之所尤其如此。这方面,汉初表现得尤为突出。刘邦在东征回来之后,看到萧何改建好的未央宫和长乐宫,前殿高耸,壮丽非凡。勃然大怒说:“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答曰:“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史记·高祖本纪》)
这种思想表现在建筑上,就是特别注重高台建筑。汉代都城有许多高于前代的高台建筑。即使是郡县一级城市,在其统治中心,也都建有比城市别处高得多的建筑,且依级而上,显得庄严肃穆,气势恢宏,以显示统治者的极高尊严和威仪。
城门的建筑也是如此。每门一般有三个门道。突出中间,拱卫中心,在皇帝金奎殿也是正门二翼有两个侧门,使相对的城门显出特别的气势来,反映着汉代城市的“重威”思想。
其三,流行神学思想。汉代城市建设在指导思想上,除重视自然环境,强调庄严、重威外,“阴阳五行”、“君权神授”的神学思想也充斥于城市建设之中。这种思想,秦始皇筑咸阳时就有体现。据记载:“始皇穷奢极侈,筑咸阳宫,因北陵营殿,端门四达,以则紫宫,象帝居。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版)在设计思想上,处处体现“天命”。告诫人们宫殿乃天子所居。汉承秦制,这种建设思想在汉代得到继承和发展。如据《汉书·天文志》云:“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海。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故长安南部的明堂辟雍,采用平面布局方圆结合的结构,它充分体现了“天地合一”、“君权神授”的思想。
汉代一般的城市住宅也体现着“阴阳五行”的神学思想。据《论衡·诘术篇》云:“《图宅术》日:‘宅有八术,以六甲之名数而第三,第定名立,宫商殊别,宅有五音,姓有五声,宅不宜姓,姓与宅贼,则疾病死亡,犯罪遇祸。”可见,汉代已经将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用于住宅方面了。
另外,建设日期上,相生相克也充斥其间。从汉代起,人们已经认为太岁(主宰一岁之尊神)每年所经的方位,与动土兴造、迁徙的禁忌有关(任骋:《中国民间禁忌》,作家出版社1990年第1版)。《论衡·讠间 时篇》云:“世俗信起土兴功,岁月有所食,所食之地,必有死者。假令太岁在子,岁食于酉,正月建寅,月食于巳,子、寅地兴功,则酉、巳之家见食矣。见食之家,作起厌胜,以五行之物悬金木水火。假令岁月食西家,西家悬金;岁月食东家,东家悬炭。设祭祀以除其凶,或空妄徙以辟其殃。连相仿效,皆谓之然。”这种思想自汉代兴起以后一直经久不衰。“不得在太岁头上动土”成了人们的口头禅。
这种“阴阳五行”思想在汉代很流行,如“五月盖屋,令人头秃”,“宅不西益”(任骋:《中国民间禁忌》,作家出版社1990年第1版)(宅地忌往西边扩大)等等,不胜枚举。
历代统治者皆把建城郭、营都邑视为“国之大事”,故其建置或市政设施通常有详密的制度。汉代也当是如此。封建制度有严格的等级关系。为了使“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往往从制度上规定:“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徙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同仪)”(《荀子·王制》)。营建城邑,同样要严格遵守“王制”。当时,大凡所有建筑的地点,面积的大小,城墙的高度和厚度,城门的数目,城内建筑物的种类,市场的位置,道路的宽窄等等,几乎都有一定的制度规定,丝毫不能逾越。《汉书·贾谊传》说:“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高者难攀,卑者易陵(陵,乘也),理势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贾生以堂、陛、地、廉寓应建等级,说明汉代统治者在建城上是有严格等级规定的。不仅国都如此,就是郡国、县、道、邑也应如此。
首先,是城郭等级大小的确定。史云:“都城过百难,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孔疏云:“王城方九里,长五百四十雉;公城方七里,长四百二十雉;侯伯城方五里,长三百雉;子男城方三里,长一百八十雉”(《左传》隐公元年)。此虽为春秋时期的情况,在封建等级制度非常严格的汉代,当不会没有城郭大小的确定。且典章制度都有一定的相因性,故用此段材料说明汉代对城郭等级大小的规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其次,对各级城邑的城墙高度、城门数目,皆有具体规定。“天子之城高九仞,公侯七仞,伯五仞,子男三仞”(《初学记·居处部》引《五经异义》)。《考工记》云:“匠人营国,方九里,傍三门。”系指王都而言。王都一面三门之制,到汉代仍严格遵守。《西京赋》云:“旁开三门,叁涂夷庭。”薛注云:“一面三门,门三道也。”诸侯的都邑通常是一面两门。当然,前代的故都或汉代的五都例外。如成都有十八门(谢元鲁:《论成都的建城及其蜀地中心城市地位的确立》,四川师范学院历史系油印本。此文认为是城九门,郭九门,我认为是有道理的),临淄有十三门(刘必忠:《临淄史话》,《历史教学问题》1984年第2期)。
从一些古城址看,城墙宽度也一定有规定。如邯郸古城墙宽度20一30米(《河北邯郸区古遗址调查简报》,《考古》1980年第12期),临淄22.35米(刘必忠:《临淄史话》,《历史教学问题》1984年第2期),洛阳14一30米之间(叶晓军:《秦汉城市的地位及其遗址的开发利用》,中国秦汉史研究会第七届年会暨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而洛阳洛河南城城墙宽6米(《洛阳洞滨东周城址发掘报告》,《学术界》1959年第2期),河南武安县午汲古城8一13米(《河北武安县午汲古城的周、汉墓葬发掘简报》,《考古》1959年第7期),福建崇安城村古城8一10米(《福建崇安城村汉城遗址时代的推测》,《考古》1961年第4期),南越国的一般城市城墙宽度则在2一4米之间(陈泽私:《秦汉时期的岭南建筑》,中国秦汉史研究会第七届年会贾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可见,城墙宽度的等级规定也是很明显的。
此外,关于明堂辟雍汉代也有规定。《郊祀志》云:“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伴宫。”师古注曰:“泮之言半也。”即诸侯只有天子所建的一半大小。《白虎通》曰:“天子之坛方五丈,诸侯之坛半天子之坛。”意思大致相近。
又据《初学》卷二十四《居处部宅之条》曰:“宅亦弟,言有甲乙之次弟也。一曰出不由里门,面大道者名曰弟。爵虽列侯,食邑不满万户,不得作弟。其舍在里中,皆不称弟。”(原注云:见魏王奏事。又引《汉书》曰:夏侯婴以太仆事惠帝,赐婴北弟第一)《玉海》《宫室部宅之条》曰:“魏奏事爵虽列侯,食邑不满万,不得作弟,其舍在里中,皆不称弟。”这是对建“弟”的规定。
当然,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汉代王国,贵族势力僧越制度的情况仍然存在。如汉成帝诏曰:“或乃奢侈逸豫,务广弟宅,治园池,多畜奴蟀,被服绮縠,设钟鼓,备女乐,车服嫁娶葬埋过制。”(《汉书·成帝纪》)又“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车服僭上之限”(《汉书·食货志》)。加之,汉代不少朝代崇尚豪华,诸侯争相效法。在城市建设上也有突破规定的。如“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得赐天子旌旗,从千乘万骑,出称警,人言跸,似于天子”(《汉书·梁孝王传》)。另外,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各地发展的差异也不可能一如“王制”所规定,许多郡县城市随着经济发展而决定其建设规模也是自然之道理。但无论怎样,其规模总是在一定的“度”里。在封建礼教很重的汉代,即使经济发展的地区在城市建设上有大的超越是不可能的。
二、中心城市的内部结构
(一)宫殿区
为体现封建皇权的威严,秦汉时期的城市布局继承了战国以来的所谓“择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吕氏春秋·审势》)的思想。都城之内,通常以官署为中心,专门建有气势宏伟、格局壮严的宫殿区。宫殿区的四周,有宫墙环绕。这些宫殿的规模和所占面积之大,突出地说明了它在城市布局中的中心地位。
宫殿区占地极广。《三辅黄图》云:“长乐宫周回四十余里,未央宫周回二十八里。”武伯伦《西安历史述略》言:长乐宫宫墙周长超过十公里,未央宫宫墙周长达九公里,仅此两处宫殿,即占据全城面积的二分之一。如再加上明光宫、桂宫、北宫等宫殿,那么,宫殿区约占全城面积的三分之二。东汉洛阳城的宫殿,主要是南宫和北宫,占全城面积十分之一,南北两宫有复道相连。
汉代长安先后建造的几处宫殿,分别分散在城的西南部、东南部和城西,其间被道路和住宅等其它性质的建筑物所分隔(陈绍棣:《汉唐长安规划比较之我见》,第六届秦汉史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
宫殿区内,宫殿、台榭、楼阁数量众多。史载:“汉畿内千里,并京兆治之,内外宫馆一百四十五所。”(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版)班固《西都赋》云:“前乘秦岭,后越九凶,东薄河毕,西涉岐雍,宫馆所历,百有余区。”秦离宫三百,汉武帝往往修治之(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版)。长安宫殿、台、阁,据《三辅黄图》记载的就有:长乐宫、未央宫、建章宫(包括骀荡宫、马及婆宫、天梁宫、枍诣宫、鼓簧宫)、北宫(含寿宫、明光宫、太子宫)、甘肃宫(包括钩弋宫、昭台宫、长定宫、长门宫、永信宫、中安宫、储元宫、犬台宫、葡萄宫、梁山宫、黄山宫、回中宫、集灵宫、集仙宫、棠梨宫、竹宫、宜春宫、扶荔宫、五柞宫、宣曲宫、鼎湖宫、思子宫、万岁宫、首山宫、明光宫、池阳宫、养德宫、日华宫、曜华宫)等,殿则有临华殿、温室殿(长乐宫、未央宫皆有温室殿。)、宣室殿、清凉殿、宣明殿、广明殿、昆德殿、玉堂殿、麒麟殿、金华殿、承明殿、掖庭殿、椒房殿、昭阳殿、高门殿、奇华殿、存仙殿、存神殿、飞翔殿、增成殿、合欢殿、披香殿、凤凰殿、安处殿、常宁殿、茞若殿、椒风殿、发越殿、蕙草殿等,台榭有周灵台、汉灵台、柏梁台、渐台、神明台、通天台、凉风台、鱼池台、酒池台、著室台、斗鸡台、走狗台、坛台、韩信射台、果台、东山台、西山台、钓台、通灵台、望鸽台、眺蟾台、桂台、商台、避风台、长扬榭等,阁有石渠阁、天禄阁、麒麟阁、未央宫尧阁、白虎阁、属牛阁等。
非但宫殿台阁数量众多,而且建造异常雄伟、华丽。如柏梁台高达二十丈;渐台高也是二十余丈;神明台高五十丈;载鸿台高四十丈;通天台高三十丈,筑在甘泉山上,从平地算起,有百余丈高。在台上望云雨悉在其下,去长安二百余里望见长安城(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版)。洛阳的德阳殿据说周旋容万人,陛高三丈,殿前的朱圈高耸人云,从四十多里外就可看见,足见汉代宫殿建筑之雄伟。
汉代宫殿之豪华程度也令人咋舌。史载:“建章宫北有太液池,池中有渐台,高三十丈。……南有璧门三层,高三十余丈,中殿十二间,阶陛咸以玉为之。铸铜凤,高五丈,饰以黄金,楼屋上。椽首,薄以玉璧,因日璧玉门也。”(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版)
东方朔曾规谏武帝时说:“今陛下以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凤圈,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户;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聚珍怪;撞万石之钟,击雷霆之鼓……”(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版)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想其豪华之程度。
(二)商业区
城市的商业区称“市”。汉代长安是政治文化中心,也是商业中心。这里的商业市场相当繁荣,市场类型也多种多样。从文献记载看,除普通的市肆外,还有所谓直市、狱市、肉市、槐市、草市、宫市、关市等。从经营时间上分,有夕市、朝市、夜市等(桓谭:《新论》)。由于海内为一,汉初“开关梁、驰山泽之禁”(《史记·货殖列传》)及社会经济的发展,使汉代商业空前繁荣,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就列举了许多天下名都,这些名都一般都不只一市,就是一般县也至少有一市。
汉代“市”区的建立,基本按照王制的规定,区划在城内的固定地点,大小城市基本上照此规划来确立。这个原则就是“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一般建立在城内的北部地区,位于宫庙之后。长安各市“二百六十步”,“凡四里一市”(《史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各市虽不一定如此齐整,但划有特定的区域,与一般的住宅(间、里)分开是肯定的。
汉代城市区划已突破了《周礼》的有关规定,不仅城内立市,城外也立市。长安九市中,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究竟是哪九市,学者们争论不休,本人认为刘运勇先生说的“长
安四市应在城内,其余五市大多设在城外”(刘运勇:《西汉长安》,中华书局1982年第1版),是有道理的。汉代经济的发展,市场的繁荣,为了控制城市的秩序,方便城外的贸易需求,设一些市在城外是有可能的。东汉洛阳的马市、南市也都建在城外,只有金市在城内。汉代南越国城和其它一些城市也不乏有城外立市的例子。
据《三辅黄图》载,长安各市平面皆成方形,四面设肆,供商贾列肆货卖之用,四面各设一门,供交易出人。《西京赋》说长安九市“通阛带阓”,崔豹《古今注》曰:“阛,市垣也;阓,市门也”。市门定时启闭。市内除于四周设肆,供交易之用外,还在市的适中地点建立市楼,作为市政官吏的治所。史载:“市楼皆重屋”(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版),又“臣为郎时,与方士考功会旗亭下”(注曰:旗亭,市楼也,立旗于上,故取名焉。)。可知市政官舍都是楼房,并立旗于上,以为标志。《西京赋》云:“旗亭五重,俯察百隧”,则市楼系高五重,可眺望全市。
从四川新繁出土的市井图砖看,市区三方设门,门面三开,市门东西相对,市内有隧,中央相交如十字形,即市内的通道。隧两旁夹以陈列商品的列肆(亦称“市列”)建筑,商肆皆分列成行,井然有序。靠市墙有堆放货物的店,即“邸舍”或“廛”。
(三)居宅区
城内居宅区以间里为单位,长安城中有一百六十间里。室居栉比,门巷修直。有宣明、建阳、昌阴、尚冠、修城、黄棘、北焕、南平、大昌、戚里等。《汉书》载万石君石奋徙家长安戚里;宣帝在民间时,常在尚冠里,刘向《列女传》云:“节女,长安大昌里人也。”可知长安间里是存在的,确乎为居住区。
都市的居住区,绝大部分是官僚贵族、豪强巨富聚集之处。《汉书·萧何曹参传》有:“舍后园近吏舍,吏舍日饮歌呼。”可知吏舍相连,且这些住宅都为“前庭后园(院)”,占地极广。又《汉书·荆燕吴传》载:“臣观诸侯邸第百余,皆高帝一切功臣……。”《汉书·文帝纪》云:“代王(文帝)人京居‘代邸’。”史记·吕太后本纪》云:“吕后置酒‘齐邸’。”张守节《正义》云:“汉法,诸侯各起邸第于京师。”可知,都城居住区内除豪华的私家府第之外,还建有王邸、侯邸、郡邸等。城内一般居民所剩的居地极为有限。大量平民百姓乃至一般官吏只能到城外去建房居住。汉长安外居住区,由于地形等自然因素之原因,主要集中于东部地区。当然,也有贫民区在城中,如《汉书·平帝纪》载:“罢安定呼池苑,以为安民县,起官寺市里,募徙贫民,县次给食。至徙所……又起五里于长安城中,宅二百区,以居贫民。”如淳注曰:“民里,民居之里。”可见城中贫民还是有一些居地的,只不过所占面积很有限。
(四)文化区
汉代城市的文化区已基本形成。当时自都城至郡县均设有学校,两汉都城长安、洛阳均设立太学,并置五经博士及弟子员。其学生来源,主要由太常及各郡国地方官府选拔和推荐,也有自行人学求读者。如“织屦以给方进读,经博士受春秋”(《汉书·翟方进传》)。可见,西汉后期外地的读书人是可以自费长安求学的。太学在武帝初立时,正式博士弟子只有五十人,元帝时增至千人,成帝时增至三千人(《后汉书·儒林传》)。汉长安太学应在城南。《三辅黄图》卷五云:“汉太学在长安西北七里”,这里所指的长安应为唐代长安。唐韦述《两京新记》说,唐长安西北角普宁坊西街有汉太学遗址,其地在长安故城南安门之外(刘运勇:《西汉长安》,中华书局1982年第1版)。
地方各级城市中,也皆设有学校。史载,汉文翁任蜀郡太守时,“修起学官于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以为学官弟子……至武帝时,乃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自文翁为之始云”(《汉书·文翁传》)。另据《汉书·平帝纪》载:“立官稷及学官。郡国为学,县、道、邑、侯曰校。校、学置经师一人。乡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经师一人。”
除官学之外,城市中私人授业者颇多,弟子门人常达数千人。如东汉颖容“博学多通”,在荆州“聚徒千余人”(《后汉书·颖容传》),楼望“教授不倦,世称儒宗”,在洛阳“诸生著录九千余人”(《后汉书·楼望传》),李膺“居纶氏,教授常千人”(《后汉书·李膺传》)。此类记载,不一而足。
城市中的藏书也异常丰富。都城之内,设有规模宏大的政府图书馆和皇家图书馆。刘邦刚入关,萧何即“独先入收秦承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汉书·萧何传》)。汉建立后,“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汉武时,“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室”(《汉书·艺文志》)。汉成帝时,又“求遗书于天下”(《汉书·艺文志》)。经广泛搜罗,汉政府及皇帝掌握了大量的图书。单是经刘向、刘歆父子等人整理登记过的书籍,即达“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汉书·艺文志》)。这些图书,“外则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则有延阁、广内、秘密之府”(《汉书·艺文志》)。见于记载的西汉长安藏书处就有“石渠阁、天禄阁、兰台”(《汉书·艺文志》)等。东汉“光武迁洛阳,其经牒秘书,载之二千余辆。自此以后,三倍于前”。有“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储藏着大量的“典策文章”、“嫌帛图书”(《后汉书·儒林传》)。
汉代城市私人藏书也很多,“河间献王刘德故得书多,与汉朝等”(《汉书·河间献王刘德传》)。东汉蔡琶有书近万卷,末年载数车书与王粲(《三国志·魏书·钟会传》裴松之注引《博物记》)。市内还专有卖书之所,西汉长安的博士舍区立有“会市”,“诸生朔望会此市,各持其郡所出货物,及经书传记”等物,相与卖买(《太平御览》卷826引《三辅黄图》)。
当时的城市中,已有一定的科研设施。如洛阳城南郊曾发现东汉灵台遗址,其范围约为四万四千平方米,中心建筑是一座方形高台(《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文物出版社1979年版)。据载,洛阳灵台于东汉初建台,延续使用二百多年,是当时观测天象、进行天文科学研究的重要场所。这种观测天文的场所长安也有。如长安汉灵台上,“有相风铜乌,遇风乃动;建章宫玉堂内,铸铜凤高五尺,饰黄金,栖屋上,下有转枢,向风若翔”(陈直:《三辅黄图校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版)。这种鸟形、凤形的铜质仪器,是当时用来观测风向的(林剑鸣等:《秦汉社会文明》,西北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
汉代城市内部结构作如上划分,是为了叙述方便,实际上它们之间有密切联系的一面,不能绝对化。
汉代的城市规划以宫殿和官署为中心,体现着汉代都市极端现实的政治力量,控制着城市生活,表现中国都市的专制王权生活。而雅典等希腊城邦则不然。随着民主制的确立,特别是希波战争后,曾作为军事、政治、宗教中心的卫城变成了一种城邦精神的表征而不具多少实际意义。城市主体建设集中于社会生活中心——广场。如小亚细亚的普列耶城,“中心广场主要供人民集会和商业用。北面的神庙,是人民休息与交易的地方”(参见谭天星、陈关龙:《未能归一的路》,江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l版)。罗马城也是如此,城市中心完全是由公共建筑如裁判所、庙宇、斗兽场、剧场、公共浴池、市场、市政厅等政治、经济、文化生活设施组合起来的。表明了希腊、罗马城邦市民的自由生活。
中国汉代城市规划的职能分区比较明显。“王宫”、“市”、“闾里”、“庙宇”皆比较严格地控制在某一特定地带,且都为政府所规定。希腊、罗马的城市职能分区是自然聚集而成的。这是由于我国汉代城市一般是由政治中心地功能引发经济功能的。而希腊、罗马则由“市邑”城堡包抄形成中心广场,作为一切社会生活中心的。
需要说明的是,雅典等城市的下层人物居住区也是远离城墙的,这一点与中国汉代长安等城市贫民大都居在城外是相似的,体现了阶级对立、阶级压迫的本质(参见谭天星、陈关龙:《未能归一的路》,江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l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