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型拖船对“失事潜艇”进行拖带。
南海某海域,“潜航深海的某型潜艇突发险情,潜坐海底,与外界失去联系”。1月中旬的一天,接到“救援”任务的南海舰队某防险救生支队多艘救生船和拖船快速前出,前往“疑似事发海域”。一场实战条件下的援潜救生演练迅即展开。
“坐底潜艇”没有释放“失事”浮标
此次演练中,之所以称为疑似事发海域,因为在该潜艇“失事潜坐海底”前,并没有释放出用于指示失事潜艇位置的浮标。面对茫茫大海,经过6个多小时高速航行,按要求抵达预定海域的该支队救援官兵,有点不安起来:以往执行的援潜救生演练,潜艇在“失事”时都会释放出指示浮标。有了指示浮标,就大体知道了“失事潜艇”的位置。
但潜艇突遭险情来不及释放失事浮标也是常有的事。比如,2017年11月15日上午,在南大西洋海域执行任务的阿根廷海军“圣胡安”号潜艇,发出最后一次通信联络信号后,便销声匿迹,没有留下任何与位置有关的信息。
“我们熟知的失事潜艇,大多都没有释放出失事浮标。因此,援潜救生的重点和难点就在于如何发现失事潜艇的位置。”演练指挥员、该支队支队长王文聪说,潜艇潜坐海底,不会发出任何噪音,想要发现它用“海底捞针”来形容也不为过。更让官兵们措手不及的是,由于受强冷空气影响,演练海区浪高达3~4米,这给搜索目标带来了更大的难度。
“这是一场硬仗。”参演官兵们明白。
该支队是本轮军改中新组建的单位,作为南海方向唯一一支防险救生部队,面对日益繁重的使命任务,他们通过一场场实战条件下的演练来加快部队转型建设。让“失事潜艇”不按常规释放浮标,就是他们大抓实战化促转型发展的一个缩影。
演练现场,迎着巨浪,一艘救生船快速出击,运用声呐对疑似海区进行测扫。在该型救生艇上,装备了较为先进的声呐探测设备,由于气象条件影响,装备优势发挥受到限制。一遍、两遍、三遍……最后无功而返。
“坐底的潜艇”,到底在哪里?
在该救生船进行测扫的同时,救援指挥所迅速调整搜索方案:他们根据潜艇最后通信时间和位置,结合海区流速流向,重新划定3个疑似海区。该支队救生船和拖船被分为3个搜索群,各自在自己的任务海域展开搜索。
波峰浪谷间,某救生船声呐操作兵骆周游凝神静气,捕捉着来自深海的一条又一条的信号,欣喜一次次爬上脸庞,但随后又一次次消失。骆周游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声呐操作兵,曾凭借手中的装备,多次发现水下目标。他告诉笔者,来自海底的信号很多,如何辨别有用的信息是声呐操作员面临的一个重大难题,一个细小的判别失误,就可能与目标失之交臂。
“发现疑似目标位置,方位×××。”某救生船声呐操作员贺伟经过多次对比,在杂乱的信号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异常信号。指挥所迅即组织兵力进行确认,然而,确认结果再一次让官兵们失望。海上指挥所再次调整搜索方案,以划定的区域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3个搜救群从3个不同的方向对划定海域再次展开拉网式搜索。
“报告船指,发现目标位置,方位×××!”声呐操作兵骆周游的报告,打破了指挥室的宁静。与此同时,其他搜救兵力群也传来关于目标的位置信息:直指同一水域。
“坐底潜艇”被发现了。然而,发现潜艇水下位置,只是迈出了援潜救生的第一步。
潜水员准备下水对“失事潜艇”进行探摸等作业。
援潜救生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
发现目标位置海域,并不意味着就知晓了潜坐海底潜艇综合情况,因为对其实施救援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潜艇在水下是什么状态?它以什么样的方式潜坐?这些因素才是救援的关键。随即,潜水员胡助成和张伟听令下潜,对潜艇进行精确定位。
“发现目标潜艇,方位×××,能见度低于两米!”潜水员从海底传来潜艇相关信息。
“援潜救生作业群布设作业场,准备实施拖带救援。”在精准确定潜艇方位后,该支队各型救援船只迅速完成布场作业:水上警戒和拖带兵力群、水下潜艇转信兵力群及防空警戒兵力迅速就位,为援潜救生布设了一张安全防护网。某型救生船深潜救生钟等援救设备和有关器材、物资作业准备完毕,海上指挥组根据潜艇情况,确定援潜救生作业方式和作业程序。与此同时,该救生船与潜艇内部艇员取得联系,综合了解了潜艇艇员生存和潜艇内部情况。
经过周密部署后,8名潜水员紧急入水展开水下作业:供电、通气、输送食品,为潜艇提供应急照明电;向潜艇主压载水柜供气。同时,潜水员引导艇内艇员从潜艇鱼雷管爬出。
“对潜艇艇员进行援救时,一般视援救水深来确定救援艇员出艇方案。”演练指挥员王文聪介绍说,当潜艇沉底较浅时,我们通过潜水员直接引导艇员由鱼雷管等逃生通道出水。当坐底海水较深时,一般会运用深潜救生艇或者深潜救生钟等专业设备,为潜艇艇员搭建生命通道。
深潜救生艇或救生钟作为一种水下救生装备,具有潜水器的一般特性:能在水下自主航行、下潜上浮,主要用于数百米深失事潜艇的援救,是通过与失事潜艇救生平台对接,形成硬密封并与潜艇艇内均压,在深潜救生艇和潜艇之间建立救生转运通道,将失事艇员转移到深潜救生艇或救生钟,再转运到救生母船。
演练现场,数十名艇员在潜水员护送下,缓慢地浮出水面,脱离了“困境”。
拖带“受损潜艇”,同时对出水艇员进行“救治”
在艇员安全转移出潜艇后,4名潜水员在专用设备协助下,在潜艇专用接口处接上供气软管,并打开水柜截止阀,然后由救生船空气系统提供气源。随后,充气完成的潜艇开始慢慢上浮。某型拖船快速占领拖带位置,调整航向航速,对上浮潜艇实施拖带。
“潜艇拖带也是一门技术难度十分大的工作,要在风向、海浪等诸多因素中找到拖带平衡点。”王文聪支队长介绍说,海上拖带,平时也是支队重点训练的一项内容。演练现场,某型拖船船长曹鹏小心翼翼,根据风向和海浪,适时调整拖船航向航速,拖带着“失事潜艇”向预定海域行驶。
在与拖带“受损潜艇”同时进行的是,对出水潜艇艇员的“救治”:被接应出艇的艇员第一时间被送至加压舱,实行水面减压。减压病是援潜救生中的又一大难题,如何杜绝被营救人员减压病的发生,是援潜救生中的重点和难点。减压病是由于高压环境作业后减压不当,体内原已溶解的气体超过了饱和界限,在血管内外及组织中形成气泡所致的全身性疾病,严重时直接导致死亡。
“对每一名艇员的检查我们都很仔细,容不得半点儿马虎。”军医顾德谦告诉笔者,在高压舱中加压治疗过程中,必要时还需要辅以其他治疗措施,如补液或注射血浆以治疗休克等,患者出舱后,还应观察6~24个小时,如有症状复发,应立即再次加压治疗。针对个别艇员可能会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该支队联合军地多个部门,建立了军地联合救援机制,确保伤员能在第一时间送至相关医院进行专业治疗。
加压舱内,“从潜艇脱险的艇员”经过逐步减压。在对每名艇员生命体征详细体检后,对“3名生命体征异常的艇员”启用应急预案,“送至后方医院进行及时治疗”。
17年前,当俄罗斯核潜艇“库尔斯克”号因爆炸沉没于108米深的水下后,艇上尚有20多名艇员幸免于难,躲在艇艉的舱室等待救援。
“我们没有人可以出去。”这是一名艇员在舱室中写下的临终遗言。
没人希望这一悲剧会在阿根廷的潜艇上重演,但对于一艘丧失动力、坐沉水下的潜艇来说,除了氧气、补给、温度这些艇员维持生存必不可缺的条件外,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25,乐观的数字
从上周三失联至21日,载有44名艇员的阿根廷海军潜艇“圣胡安”号已经失踪了近7天。尽管来自美欧多国的舰艇与飞机已在南大西洋搜寻数日,但除了两次“乌龙”外,相关信息仍近乎一无所获。
一位失联艇员的兄弟Carlos Mendoza20日对《纽约时报》表示,他们(指失联艇员的亲属们,编者注)试着保持乐观,但也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好消息越来越不可能出现。
阿根廷国民在海军基地外对艇员及其家人的祝福与鼓励
如果这艘不幸的潜艇仍有艇员尚存,在救援到达前,他们可以坚持多久呢?
25天,是阿根廷海军给出的数字。但其前提是,潜艇只是因失去动力漂浮在海面,而且成功挺过令人恐惧的风暴。
距阿根廷瓦尔德斯半岛432公里的南大西洋,位于地球盛行西风带,常年风大浪急。在前几日的搜索当中,海域浪高均在6米以上。再加上这里是北上的西风漂流所经海区,海水更为冰冷;而从北面来的巴西暖流在附近海域与西风漂流相会,则使海况更显复杂。正如美国广播电视公司21日报道,搜索海域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有更大的风力出现。
阿根廷海军发言人20日向外界表示,如果潜艇已经浮在水上,在水和食物充足的情况,潜艇艇员能够支撑30天。如果潜艇在通气管状态下,艇员能够支撑7天。但是,这一估计已经显得非常乐观。
而阿根廷海军司令加布里埃尔·加莱亚齐此前明曾确表示,这艘潜艇曾浮出水面,报告其发生了电力故障,并在随后消失。
“对于一艘出现电力故障的常规潜艇来说,浮出水面航行毕竟是第一选择。”海军问题专家石宏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潜艇失联海域的海况非常恶劣,潜艇作为一种以水下航行为主的兵器,水面航行性能与水面舰艇相比存在很大的差距。所以,浮出水面的‘圣胡安’号潜艇是否被恶劣海况掀翻是值得关注的。
“潜艇很可能已经沉入水下。”海军专家张晓林持类似的看法,“如果它还在水面,那么经过长时间的搜寻还没被发现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氧气并非唯一的关键
如果专家判断属实,那么艇员能够支撑多久呢?
“圣胡安”号潜艇属于德国制造的常规动力潜艇,排水量约2000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20日曾报道称,其在正常条件下自持力为90天。
但是,石宏对澎湃新闻指出,这个自持力指标是指潜艇没有出现技术问题下的数据,这一数字可谓非常乐观。
潜艇自持力是指潜艇一次装足按设计要求规定的燃料、淡水、食品、氧气再生药板等,中途不加补给,在海上连续活动的最长时间。自持力是衡量舰船性能的重要指标之一,对军事作战而言更为重要,自持力的优劣决定军舰连续作战、控制海域的能力。
虽然阿根廷官方称“圣胡安”号潜艇的水和食物足够支撑近30天,但在水下,氧气显然才是最贵重的奢侈品。阿根廷海军发言人20日也承认,在极端的情况下,失联潜艇的氧气只能支持艇员生存两天。
“常规潜艇失事后,水下的氧气来源一般是潜艇上携带的氧气再生药板和氧气瓶,再气药板产生的氧气一般可使用500~1500小时,氧气瓶则为应急用,只能支撑几小时。” 海军问题研究人员徐依航对澎湃新闻表示,“目前己过了近7天,即约160个小时。再过一周,如果还没有找到(潜艇)位置,恐怕很难再有希望了。”
石宏则指出,如果存在一些操作失误,则潜艇的命运恐怕更为堪忧。如潜艇在通气管状态下为潜艇充电时,若通气管上的进气阀因为技术故障没有打开,柴油机启动后大量吸入艇内氧气,则艇内氧气含量几分钟就会耗光,艇员会因为缺氧窒息死亡。
“此外,电力也是很容易被忽视的生存条件。” 徐依航强调,“食物与水或许可支持30天,但没电则无法取暖,低温会把人冻死。”
搜寻海域示意图,可见水深变化极大。
海洋地理的研究显示,海水在1000米深度内,水温会随深度增加发生明显递减,而1000米以下的海水则常年保持0摄氏度左右的低温。而根据搜寻海域的海底地形图可以发现,其水深多在200米浅水和3000米深水之间。
更糟的是,当潜艇被困于水温很低、水压极大的水下时,出于节约能源与氧气的考虑,潜艇将被迫采取尽可能减小能耗的方式运作——这意味着潜艇兵很可能要在幽暗密闭狭小的空间内,在黑暗、寒冷、孤独和死亡的威胁中等待救援,这对心理素质和团队建设也是极大的考验。
“潜艇兵可以说是最危险的职业之一,紧急环境下的心理素质训练是潜艇兵的必备科目。这次事件,肯定是对阿根廷潜艇兵训练水平的直接考验。”张晓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