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府的崩塌》讲的是爱伦坡将精神具象化的尝试以及对其同一性的理解,最后将此主题融入美的基调中。
坡曾在他的创作哲学(The Philosophy of Composition)中说过“作家写任何故事之前,都必须精心构思每一个称得上情节的情节,使之与故事的结局吻合。只有时时想到故事的结局,我们才能使故事中的所有细节,尤其是故事各部分的情调,都有助于创作意图的逐步实现,从而使每个情节都显现出其必不可少的起因或因果关系”。
也就是说,在坡的作品中,没有一个句子是多余的,全部都是为他的主题服务。所以,我们不要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我们先看一下厄舍(Usher)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显然是坡从哈里特·安·L·埃斯特朗·斯诺登·亚瑟和贵族卢克·亚瑟这对老夫妇的名字中取来的,他们是坡的生父母伊莉莎·阿诺德·霍普金斯·坡和小大卫·坡的朋友和演员伙伴。当伊莉莎·坡生病快死的时候,哈里特称伊莉莎为“贝蒂”,用“浸过金酒的面包”喂伊莉莎的孩子们。
伊莱莎死后,她有时会给孩子们服用鸦片酊,让他们“强壮健康”,或者在需要的时候让他们入睡。
她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就是他们家族的最后一个孩子,在1814年成为了孤儿,并最终成为了神经病患者因此,几乎可以肯定,坡为他的故事选择他们的姓氏既不是偶然,也不是仅仅为了自娱自乐(尽管坡的作品中有很多后一种风格,包括《厄舍府的倒塌》中的疯狂特里斯特)。
从取名能看出,该书的主题与主人公的精神状况有关,也就是说,它讲的是主人公精神崩溃的过程。而坡的目的就是在“美”的基础上,尽可能的讲主人公的精神具象化并剖析给读者。
因此,最有可能的结论,也是最明显的结论,就是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普遍的事实:人们的住所状况反映了主人的精神状况。
坡将当时人们所熟知的观念巧妙地加以利用,一座有裂缝的房子倒塌的表象,实际上反映了他的主人的思想也因大脑病变而遭受了同样的崩溃,一座房子的状态反映了其主人的状态。坡在书中写道:“厄舍家族虽历史悠久,但却不曾繁衍过任何能赓延不绝的旁系分支;整个家族从来都是一脉单传。想到这宅院的特性与宅院主人被公认的特性完全相符。
最终造成了两者的合二为一,使宅院原来的宅名变成了现在这个古怪而含糊的名称—厄舍府。这名称似乎既指那座房舍,又指住在里面的人家。”于是我们得出:厄舍府已经与厄舍这个家族融为一体。
除了房子与人的关系,还有人与人的关系。“哥哥在夜里极度惶遽地来向我报了噩耗(马德琳小姐死亡)”这里注意,为什么要用“极度惶遽”(inexpressible agitation)这个词?我们继续看,在安葬马德琳小姐时,原文提到:“从他的解释中我得知,原来死者和他是孪生兄妹,他俩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几乎令人难以理解的生理上的感应”。
我们再联系上文对厄舍府的介绍,于是便可以得出:厄舍兄妹与厄舍府三者在精神上是同一的,也就是说,马德琳小姐死亡之时,便是厄舍毁灭之时,也是厄舍府倒塌之时。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厄舍极度惶遽了。
既然我们找到了坡的主题,那么我们来看看他是如何将此写的淋漓尽致的。
首先是对于厄舍府的描写:“它主要的特征看来就是非常古老。岁月留下的痕迹十分显著。表层覆盖了一层毛茸茸的苔藓,交织成一种优雅的网状从房檐蔓延而下。但这一切还说不上格外的破败凋零。那幢砖石建筑尚没有一处坍塌,只是它整体上的完好无损与构成其整体的每一块砖石的风化残缺之间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极不协调。
这种不协调倒在很大程度上使我想到了某个不常使用的地下室中的木制结构,由于常年不通风,那些木制结构表面上完好无损,实则早已腐朽了。不过,眼前这幢房子除了外表上大面积的破败,整个结构倒也看不出摇摇欲坠的迹象。
说不定得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方能看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那裂缝从正面房顶向下顺着墙壁弯弯曲曲地延伸,最后消失在屋外那湖死水之中。”这时候我们就能感受到读原版的好处了,原版中,裂缝用的是fissure这个单词,它除了裂缝的意思还有脑沟回的意思。通过对住所的描述,主人的精神状态可想而知。
其次,看看对于厄舍府内部的描写:我进去的那个房间高大而宽敞。又长又窄的窗户顶端呈尖形,离黑色橡木地板老高老高,人伸直手臂也摸不着窗沿。微弱的暗红色光线从方格玻璃射入,刚好能照清室内比较显眼的物体。
然而我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房间远处的角落,或者回纹装饰的拱形天花板深处。黑色的帷幔垂悬四壁。室内家具多而古雅,但破旧而不舒适。房间里有不少书籍和乐器,但却未能给房间增添一分生气。我觉得呼吸的空气中也充满了忧伤。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种凛然、钝重、驱不散的阴郁。
窗户离地板很远,说明厄舍与外部交流不够,总是沉迷于自己的内心世界。而内部的装饰已很古老,说明厄舍的精神已经与时代脱节。而空气的忧伤,也是厄舍心灵的忧伤。
厄舍弹奏的《冯·韦伯最后的华尔兹》事实上是给自己的挽歌,因为这首歌曲事实上就是冯·韦伯死前几小时创作出来的。
《闹鬼的宫殿》则是他的精神崩溃过程的写照,注意:该宫殿其实是一个人脑子的象征。
金色的旗子是主人金黄的头发,“金黄色的旗幡光彩夺目,在宫殿的屋顶漫卷飘扬”。
诗中两扇明亮的窗户,则是那人的眼睛,“当年流浪者来到这山谷,能透过两扇明亮的窗口,看见仙女们翩翩起舞,伴和着诗琴的旋律悠悠,婆娑曼舞围绕一个王位,上坐降生于紫气的国君!堂堂皇皇,他的荣耀光辉,与所见的帝王完全相称”。
宫门是嘴巴,“珍珠和红宝石熠熠闪光,装点着宫殿美丽的大门,从宫门终日飘荡,飘荡,总是飘来一阵阵回声,一队队厄科穿门而出,她们的职能就是赞美,用优美的声音反反复复,赞美国王的英明智慧”。
说明这个人曾经的神情,说的话能反映他自己的智慧。
而现在,眼睛无神可怕,说的话也疯疯癫癫,“而今旅游者走进山谷,透过那些鲜红的窗口,会看见许多影子般的怪物,伴着不和谐的旋律飘游,同时,像一条湍急的小河,从那道苍白阴森的宫门,可怕的一群不断地穿过,不见笑颜—只闻笑声”。
原文说道:“厄舍的一种见解就在那些联想中清晰地显露出来;我提到这种见解与其说是因为它新颖(其实别人也有同样的观念),毋宁说是因为厄舍对它坚持不渝。那种见解一般说来就是认为花草树木皆有灵性。但在他骚乱的幻想中,那种观念显得更大胆,在某种情况下竟伸延到了非自然生长形成的体系。
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对那种观念相信到何等程度,或迷信到什么地步。不过,他的信念(正如我前文所暗示)与他祖传的那幢灰石房子有关。他想象那种灵性一直就存在于那些砖石的排列顺序之中,存在于覆盖砖石的大量细微苔藓的蔓延形状之中,存在于房子周围那些枯树的间隔距离之中,尤其存在于那种布局经年累月的始终如一之中,存在于那湖死水的倒影之中。
它的存在,他说,那种灵性的存在可见于(他说到此我不禁吃了一惊)湖水和灰墙周围一种灵气之逐渐但却无疑的凝聚。它的后果,他补充道,那种灵性的后果则可见于几百年来决定了他家命运的那种寂然无声但却挥之不去的可怕影响,而正是那种影响使他成了我所看见的他——当时的他。”人的精神被环境所影响,进而与环境同一化。
在《催眠启示录》(1844)中,坡说“物质是有层次的”,“稀有或精细”的极端是“上帝”,“终极的,或非微粒的物质”,上帝“不仅渗透于万物,而且推动万物—因此万物在其内部”,我们每个人都是被微粒物质“个性化”的上帝,思想,我们既可以称它为上帝的也可以说是我们的,那是非微粒的“运动中的物质”,快乐不可能没有痛苦而存在。
在《丽姬娅》中提到“上帝不过乃一伟大意志,以其专一之特性遍及万物。”坡再次强调了他的主题,与整篇文章的悲伤之美结合并升华。
我认为洛夫克拉夫特总结的很到位:“厄舍颤抖地暗示着无机物中隐晦的生命,在一个漫长而孤立的家族史的结尾,一个异常关联的三位一体实体—一个哥哥,他的双胞胎妹妹,和他们的古老的房子共享一个灵魂,在同一时刻共同解体”。
至于兄妹之间的不伦恋,这确实是一个说法,其他评论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我在此提供一个新的角度,希望对你有帮助。
不过这点也可以说说,坡的暗示很多很多!前面的回答只说了很小一部分!
1.一脉单传的家族,该家族是乱伦的产物。
2.当描写厄舍的下巴时,坡写道“a finely molded chin, speaking, in its want of prominence,of a want of moral energy”。
prominence,突起的意思,想想都明白。
但是翻译没写出来,这是翻译。
“一张不甚凸出但模样好看并显出他意志薄弱的下巴”。
3.关于厄舍的画:“那是一幅尺寸不大的画,画的是一个无限延伸的矩形地窖或是隧洞的内部,那地下空间的墙壁低矮、光滑、雪白,而且没有中断或装饰。画面上某些陪衬表明那洞穴是在地下极深处。巨大空间的任何部分都看不到出口,也看不见火把或其他人造光源,但有一片强光滚过整个空间,把整个画面沐浴在一种可怕的不适当的光辉之中”。
“隧道内部”,“光滑”,“无光源”,像不像阴道?而那强光反映的是不是某种感觉?那种极致的快感?
4.对于玛德琳下葬时的描述
“当天傍晚(她哥哥在夜里极度惶遽地来向我报了噩耗),她却终于屈从于死神的淫威;我方知我恍惚间对她的匆匆一瞥也许就成了我见到她的最后一眼,至少我是不会再见到活着的她了。
接下来的几天,厄舍和我都闭口不提她的名字”。
“在他已通知过我马德琳小姐去世消息后的一天傍晚”才准备下葬。
为什么不立即下葬?这几天厄舍在干嘛?
“那种使她香消玉殒的疾病在她的胸上和脸上徒然留下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在她的嘴唇上留下了那种令人生疑、逗留不去、看起来那么可怕的微笑”。
这红晕有没有可能不是病引起的而是另一种可能,即她哥奸尸?
5.玛德琳下葬后厄舍的反应
“我朋友精神紊乱的特征有了显著的变化。他平时那种举止行为不见了。他也不再关心或是完全忘了他平时爱做的那些事。他现在总是匆匆忙忙、歪歪倒倒、漫无目的地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他苍白的脸色,如果真可能的话,变得更加苍白,但他眼睛的光泽已完全消失。
他那种不时沙哑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代之以一种总是在颤抖的声音,仿佛那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实际上我有时还感到,他那永无安宁的心中正藏着某个令他窒息的秘密,而他正在拼命积蓄能揭开那秘密的勇气。
我有时又不得不把他所有的反常归结为令人费解的癫狂行为,因为我看见过他长时间地以一种全神贯注的姿势茫然地凝视空间,仿佛是在倾听某个他想象的声音。”
他为什么不敢说出这个秘密?
6.厄舍的话
“没听见吗?不,我听见了,而且早就听见了,早就—早就听见了。许多分钟以前,许多小时以前,许多天以前我就听见了。可我不敢说!哦,可怜我吧,我是个可怜的家伙!我不敢,我不敢说!我们把她活埋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感觉敏锐吗?我现在告诉你,她在那空洞洞的棺材里最初弄出的轻微响动我就听见了。
我听见了动静,许多天,许多天以前。但我不敢,我不敢说!可现在,今天晚上,埃塞尔雷德,哈!哈!那隐士洞门的破裂,那巨龙临死的惨叫,那盾牌落地的铿锵!嘿,还不如说是她棺材的破裂声,她囚牢铁铰链的摩擦声,她在地窖铜廊中的挣扎声!
哦,我现在逃到哪儿去?难道她不会马上就到这儿来?她难道不正匆匆赶来责备我做事草率?难道我没有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难道我没有听出她的心在猛烈而可怕地跳动?疯狂的人哟!”念叨到这儿他突然疯狂地一跃而起,把嗓门提到尖叫的程度,仿佛他正在做垂死的挣扎,“疯狂的人哟!我告诉你她现在就站在门外”!
为什么厄舍早就发现玛德琳没死却不去救她?而是到最后一刻怕仍然她的谴责?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关于颅相学的巧妙使用与暗示:
坡在《厄舍府的倒塌》中广泛而有目的地运用了颅相学。库姆假定四种“气质”支配着情绪,并夸大了大脑形状的影响。其中一种气质是“神经质”,这为罗德里克·亚瑟提供了描述细节:高额头、苍白的肤色、稀疏的头发、明亮的眼睛和智慧的活力。
当然,爱伦·坡更进一步,把类似的细节附加到厄舍大厦上,那一缕缕的青苔和空洞的眼睛一样的窗户,更不用说骷髅般的房子地基上的小裂缝了。此外,坡改编了“理想”的颅相学隆起,它位于厄舍太阳穴的区域,厄舍像丽姬娅和坡的其他人物一样,额头很大。这是厄舍的很重要的一个特征。
厄舍的诗歌与库姆的定义是一致的:理想是诗歌和音乐的一部分,两者在亚瑟的生活中都很突出,是最强大的智力的一种能力;与其他特征相联系,它将使语言和形而上学更加便利:库姆提到了斯威登堡,他后来被引用在亚瑟的读物中。爱伦·坡将颅相学改编应用至厄舍和厄舍府,这是一位作家出色的创造性行为,而不是字面上的誊写。
他扩展了文学范式,使其成为一个宇宙,也成为一种具象化的描述。这所房子的扩展文学形象支持了理查德·威尔伯(Richard Wilbur)在坡的故事中发现的一种统一模式—以宇宙为中心的发展。坡对细节的描写营造了一种完美的紧张氛围,使他的主人公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
爱伦·坡的杰作:《厄舍府的崩塌》:氛围、象征与深度剖析
爱伦·坡在《厄舍府的崩塌》中,以其卓越的叙事技巧和深刻的心理洞察,塑造了一部哥特风格的经典之作。厄舍府,这座神秘的府邸,不仅是故事舞台,更是象征着家族衰落与心理阴暗的载体,每一个细节都蕴含着丰富的象征意义。
家族的衰败是故事的核心主题。曾显赫一时的厄舍家族,只剩罗德里克与玛德琳两人,他们间的生理和精神联系,象征着家族诅咒的纽带。罗德里克与玛德琳的健康和精神状态,与厄舍府的命运息息相关,共同步向毁灭的深渊。这里的崩塌,不仅是物理结构的瓦解,更是心理诅咒的解脱象征,预示着家族悲剧的终结。
天气的变化与自然环境在故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暴风雨的来临,不仅是天气的突变,更是情绪的催化剂,强化了悲剧的氛围。风暴与故事高潮的交汇,提升了厄舍府崩塌时的戏剧张力,使得读者深陷其中。
爱伦·坡巧妙地融合了建筑、历史、超自然元素和叙事手法,创造出对人类恐惧和孤独的深刻探讨。对艺术的引用,如罗德里克对艺术的执着,揭示了他的逃避与抵抗,反映出心灵的扭曲与痛苦,进一步丰富了故事的象征内涵。
这部作品超越了单纯的故事叙述,深入剖析了恐惧与未知的交织,以及对理智崩溃的探索。罗德里克的恐惧和厄舍家族的厄运,揭示了人类对无常命运的深深恐惧,哥特小说的精髓在《厄舍府的崩塌》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爱伦·坡在心理恐怖的描绘上独树一帜,他通过细腻的人物刻画和隐蔽的超自然元素,营造出一种深层的心理恐惧感,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体验到心灵的震撼。小说的结构,通过第一人称视角,将读者带入罗德里克的朋友视角,增强了共鸣与紧张感。
《厄舍府的崩塌》正是通过这些精心设计的元素,构建了一个丰富且深邃的故事世界,展现了爱伦·坡对哥特文学、象征主义和心理恐怖的独到见解。这部作品的魅力,不仅在于其紧张的气氛,更在于它对人类内心深处恐惧和黑暗面的深刻洞察,使其成为永恒的文学经典。